天气依然闷热。道路和高楼的窗户亮了，灯光把夜空照得发红。街上行人一如往常，只是大多捏着一把束好的伞。老式里弄深处响起电喇叭声，隐约能听到“关好门窗”。如今成都的社区不太听得到这样郑重其事的广播通知了。
这是台风到来前的一夜。
江苏路 389号，水务大厦，成都市防汛指挥部。昨晚最后一场电视电话会议散场了。会议的主题是防御台风措施落实和检查。按照部署，晚饭时间以后，一切该做的事情都已销项。这是临战时分，身负职责的人应该如期进入战壕，并保持安静。
耸着肩膀的物业经理解下领带，松松领口：“今天很多人要住在这里咯。”
水务大厦402室，成都市防汛办信息中心值班室。这里有四台电脑、五块屏幕。最大的那块屏幕上显示着一幅地图。这是一幅台风路径实时地图——在“中国成都·一网通办”首页，任何人点两次鼠标，就能看到一模一样的地图。没开封的盒饭和冰红茶随意地丢在墙角，一些手机充电线插在电脑上。
“要不要把卫星云图和实测风圈一齐显示出来？”
“试一下。不，不对。这两个东西不匹配啊。”
“卫星云图是最新的。实测风圈，这个整点的还没更新。一齐放出来就容易让人误解。这可有好多人看呢。”
……
实测风圈勾勒出一个不对称的台风，像是两个不同大小的半圆拼凑的。橙色的线代表7级风圈，粉红的线代表10级风圈。实测风圈和卫星云图的数据来源不同。快22时了，实测风圈数据上一次刷新还是20时。人们围在电脑前，叠加、删除，端详一下，再摁几下 F5（刷新网页）。
服务器机箱放置在房间角落，露出密密匝匝的粗壮线束，发出烦躁的电流声。有人悄声议论：“21时的数据还没有刷新。可能是台风越靠近陆地，结构变得越松散，测度和预报就越难。你看，中央气象台的预测路径修正了很多次，谁要是那个负责预报的人，他肯定有超大的压力——所有决策都要依据这张图。”
领导在值班室门外招招手，把人唤出去：“21时的数据怎么还没更新？”“实测风圈和卫星云图要匹配。以前卫星云图是每小时更新一次，有足够的缓冲时间。现在云图每10分钟更新，但实测风圈的更新速度跟不上。”电话响了，小伙子赶紧放下值班日志去接听。
并没有新的信息。隔壁的403室有五部电话，不同颜色的。“以前每逢台风，电话铃声简直是此起彼伏。现在很多信息传递都靠手机了。”小伙子戳了几下F5，网页刷新了，信息还是没变。这副键盘上F5键是最干净的。
“有了。”几个人都低头看着手机上的信息，再次刷新电脑，网页缓慢地显示出来。“嗯，有了。21时、22时的实测风圈都来了。”22时 25分，最新的实测风圈路径终于显示在大屏幕上。所有人感受到一种得到答案的轻松。陆陆续续有人从墙角把盒饭拿走。还有人没吃饭，“反正不饿”。
